青离

睡眠永远不足的科研民工

月落参横·166

       李大为麻利地将桌上的碗筷全部放入洗碗机,然后对陈新城说:“师父,你一会儿先去上班吧,我去趟我妈那儿。”

       中年人顿时紧张起来:“你干嘛去?”

       “这不是要搬琴、装修吗,很多事需要提前协调好”,年轻人有些好笑地打量着他的反应,“我妈今天不来,放心吧。”

       陈新城悻悻地看他一眼,小声地说:“她来不来是她的自由,我管得着吗?我是说你上班别迟到了,大早上来回折腾……”

       可能是他太风声鹤唳,总觉得李大为一离开他的视线就会搞出什么惊天新闻出来——比如上次一个人去把那个姓于的打个半死,为了这事儿差点脱了警服,最后自己在年轻人被千夫所指的情况下还雪上加霜地给了后者一个耳光。

       中年人垂下双眼,叹了口气,他整理好心情,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疑惑地问道:“这都快七点了,你来回来去怎么说也得一个半小时,非得今天去吗?”

       他没好气地拿出师父的架势开始数落自己懒散的徒弟:“昨天请一天假,今天再迟到,你看所长发现了怎么说你,就这样还想转正呢,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大为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师父,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我是去别人公司找她,她正在和装修队研究做隔断的事儿呢,开车十多分钟就到了,不会迟到的。”

       他打量了一下中年人阴晴不定的脸色,带着笑意拿起车钥匙和外套,说:“一会儿见。”

       

       在这个繁忙的周二早晨,陈新城选择了一个人步行去上班,倒不是说他现在真的已经闲到可以用清晨漫步来打发时间了,而是因为在昨晚的事情之后,他现在急需在独处时好好理清自己的思绪。

       因为他发现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了。

       他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对女孩儿的死耿耿于怀,但是十多年前的往事本应该逐渐淡去了才对,“伯仁因我而死”的愧疚不可能在过了这么久之后给自己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和反噬。他没想到自己会失态到这种程度,甚至差点就崩溃到失声痛哭了——事实上,在昨夜毫无道理的宣泄之后,他已经让自己痛快地、酣畅淋漓地哭了出来。

       这根本讲不通。

       他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能够让他在一夕之间变得那么的脆弱与无助,还让他对年轻人的好心劝解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

       是的,陈新城很清楚,李大为的内心绝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那样冷血。如果他真的那么冷酷无情,他就不会在多年之后还饱受噩梦的折磨,也不会一直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可是在昨天晚上,面对着自己又一次的质问,年轻人却一反常态地没有隐瞒,他就那么坦然地、看似无动于衷地把当年鲜血淋漓的惨痛真相用一种近乎漫不经心的语气讲了出来,就好像当年的事情真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年轻人从老人手上接过十字架那一瞬间的表情,也许陈新城就真的信了。

       他明白,李大为其实一直和自己一样对过去的事情抱有深深的愧疚,虽然年轻人不说,但是陈新城知道,前者的愧疚与悔恨发展得已经远远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

       他认为自己有罪。

       “你不是圣人,没有义务去拯救任何一个人,做不到没有义务去做的事和道德扯不上半点儿关系,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苛刻呢?”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苛刻呢?

       这一刻,陈新城对年轻人的口是心非又有了更深刻的体会。他静静地走在寒风中,拢了拢羽绒服的帽子,乱麻似的心绪中心出现了一个深深的漩涡,急速的气流让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朦胧的影子,遥远时空的阴翳中两道身影若隐若现,同样的遭遇让他们在同样的痛苦之中苦苦挣扎,他甚至不知道在风暴中心盘桓反复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他们好像是同一个人,又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独立个体。

       到底哪里不同?

       中年人这一刻茫然地看向渐渐喧嚣的街景,他又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从未看透过自己的心。

 

       李大为开车停在了路口,年轻人看了眼手机,然后快步走下车,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向校门口走去。

       他穿过小路,来到一栋风格独特的建筑前,对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女孩儿打了个招呼,笑着说:“你们外国语学院的楼从外面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

      江庭手里拿着一个袋子,她还是戴着口罩,把自己脸上的伤疤遮住,见到李大为,她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和愤懑:“劳您大驾一大早来接我了。”

       “没事,不麻烦”,年轻人露出假笑,“这不是怕你又像上次一样迟到两个小时。”

       女孩儿深吸一口气,她看起来困得可以,也因此没了与李大为拌嘴的力气:“行,我的错,下不为例。”

       她的眼底挂上了过去年轻人标配的黑眼圈,反观后者今天倒是神采奕奕,江庭见状被口罩遮住的嘴角向下撇了撇,无精打采地说:“走吧。”

       这时断断续续的读书声传来,李大为看着小路旁在寒风中抱着书早读的学生,有些惊讶地说:“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勤奋吗?大冬天的早上七点多就开始读课文了。”

       女孩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的?我之前早上五点起来去天台早读呢,天天三个小时,两年多几乎从没断过。”

       年轻人挑起眉头,“嗬”了一声,将女孩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想不到你还是个学霸。”

       “不敢当”,江庭将掉落额前的碎发猛地甩到脑后,“习惯用功了而已。”

       李大为这时突然问道:“对了,你上次说你们学校有什么公派出国访学名额,结果下来了吗?”

       女孩儿摇了摇头,回答说:“还没呢,得等到二月份。”

       她停了一下,然后语气带上了一分轻松:“不过结果也没什么悬念,毕竟我去年可代表学校拿了全国高校外语比赛的三等奖。”

       年轻人轻笑一声,站在原地赞叹不已地说:“佩服,厉害。”

       江庭奇怪地看着他,脸上带着掩盖不住的骄傲神色:“不是你说我读世界名著读傻了的时候了?”

       “没有的事儿”,李大为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绝对是听错了。”

       “快走吧”,他见女孩儿还想说些什么,连忙催促道,“时间紧张,这个点有可能堵车。”

       他装模作样地弯下腰,做了一个夸张的邀请动作,江庭斜睨他一眼,然后迈开步子向校外飞快走去,小路旁边三三两两早读的学生见到女孩儿纷纷沉默避开,宛如摩西分海的一幕让跟在后面的年轻人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他这时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一张瞪视他们的脸,女生明明看着长相柔和,眼中却充满了戾气,她见到李大为的目光,悻悻地低下头在寒风中继续朗读。如果陈新城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一眼认出她来。

       江庭没有错过室友的不善目光,冷笑一声,李大为见状打趣地说:“这你同学眼睛出问题了?怎么看人这么不正常?”

       “别理她,神经病”,江庭小声地说道,“这我一个寝室的,但我们不是一个系,上次就是她给导员打小报告报警抓我。”

       年轻人皱了皱眉,他注意到女孩儿眼下明显的黑眼圈,问道:“昨晚没睡好?”

       “嗯,有人半夜背单词,自己不睡也不让别人睡”,江庭心烦意乱地扯了扯微微滑落的口罩,“再忍两天,等期末考试结束我就出去住了。”

       他们快步走过长椅,女孩儿的朗读声传来,这时李大为突然出人意料地停下脚步。

       “同学,你读的是德语吧?”

       女生抬头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同时不忘给旁边的江庭一个自以为隐蔽的白眼:“怎么了?”

       江庭没好气地说了声“走了”,年轻人一反常态地没有理会,而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没事,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的元音发音不是很标准,这么读没用的,只会越读越差。”

       江庭很给面子地发出一声嗤笑,坐在长椅上的女生顿时脸涨出红色,不客气地说:“有你什么事?”

       “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李大为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柔可亲,“那个i你发的是汉语的‘一’音,这里应该是双唇横向咧开,舌尖轻触上颚才对。”

       两个女孩儿闻言俱是一愣。年轻人露出一个颇具亲和力的微笑:“还有元音o,应该做圆戳口型,后舌发音,你也读成了汉语元音。”

       从两个人的反应来看,他说的明显是对的。长椅上的女生的脸此时变得更红了,她干巴巴地说:“有区别吗?能听懂不就行了。”

       “那区别可大了”,李大为笑得更加灿烂,“元音是一个民族早期和自然沟通时在声带没有进化到现代人类水平的情况下能发出的最简单、最基础的声音,从一门语言的元音中能听出来他们最初对自然的理解,这就是文化风俗的起源,不负责任地说,元音读不准,你对这个民族的认知最后都会产生偏差。”

       他笑着看了一眼身后愣住的江庭,对坐着的女孩儿说:“你们科班学语言的,可不能太马虎了,照你这个方法学,再怎么熬夜也是白用功。”

       他这一番不客气的发言打了女生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又无法反驳,后者讪讪地看了他们一眼,猛地合上书本,几乎是落荒而逃。李大为看着她的背影,哂笑一声,对江庭佯装惊讶地说:“呦,这就走了?还以为她能说点什么,你们这学生水平也不行啊,还没我一个半吊子强。”

       女孩儿反应过来,一脸复杂地盯着他,问道:“你学过德语?”

       “多新鲜的事儿啊”,年轻人夸张地摊开手,“我读那么多古典哲学,总不能只看翻译,会点儿德语很正常。”

       江庭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那俄语呢?”

       李大为自信地说:“读和写没问题。”

       女孩儿被口罩挡着的白净面孔顿时勃然变色,她怔怔地看向年轻人,后者还在继续发挥着自己尖酸刻薄的语言艺术:“你要不要考虑搬到我们合租房去住?总和笨人待在一块儿会被传染的。”

       “啊,我考虑,考虑一下”,江庭翻出手机,想了想又放回口袋,“先去你们那儿,然后再说吧。”

       她敷衍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心神不宁,李大为见状皱了皱眉,却什么都没有说。好在时间还算宽裕,上车之后年轻人还有时间好整以暇地对着车镜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江庭坐在后面,神色凝重地看着手机。

       “你在学校还可以?”李大为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孩儿出神的双眼,“有麻烦一定说,别一个人撑着。”

       江庭平静地说:“那帮人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我下学期就走了。”

       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手机,年轻人轻叹一声,沉默地发动了汽车。街上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李大为聚精会神地开着车,这时突然听见女孩儿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记者朋友呢?”

       年轻人无奈地说:“别提了,所长不让报导,只能让你去送个锦旗了。”

       江庭明显吃了一惊:“为什么?”

       “因为你的陈警官还背着处分呢,在这之前还是低调一点好”,李大为哂笑一声,“宣传也得分情况,像他这种就不太合适被当作正面典型去报道呗,毕竟领导还没说要撤处分。”

       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讽刺和不满,女孩儿眉头紧蹙,顾不得他的用词,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问道:“可是陈警官为了救我差点命都没了,你们这什么单位连个公开表彰都不给?”

       她看到年轻人的手一瞬间握紧了方向盘。女孩儿反应过来,干巴巴地说:“我的意思是……你们得给他应有的对待。”

       过了一会儿,李大为轻声说道:“算了,因为这种事让领导不高兴犯不上,反正还有机会。”

       江庭飞快地问道:“什么机会?”

       年轻人对她刨根问底的精神并不意外,他挑起眉,说:“江庭啊,打个商量,我们能不能别什么事都问个明白?和你没关系。”

       女孩儿瞬间梗住,她眨了眨眼,然后不死心地旁敲侧击:“和你说那三件事有关吗?”

       李大为从后视镜里看她,坐在车后座的女孩儿毫不犹豫地和他对视,过了一秒钟,年轻人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回答说:“没有。”

       江庭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这时听见年轻人遗憾地说:“就是这次没能解决你的问题,本来想着有媒体关注之后能澄清事实,你学校的人就不会那样了。”

       女孩儿愣了一下,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她低下头,慢慢地摘下了口罩。

       “难为你还想着我。”她怔怔地看向窗外,最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看不见李大为此刻脸上的表情,后者只是轻哼一声,没有再给出回应。

       “无所谓,我不在乎这些事”,江庭沉默半晌,突然露出冷笑,“有些东西在别人眼里看来是原罪,我继父出事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针对我的理由。”

       车里的气氛沉寂下来,女孩儿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她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一点,只是脸上浅红的伤痕这一刻仿佛柔和了许多,这种暖色调的气息慢慢牵延到年轻人的身上,让他仿佛暂时从矛盾的漩涡中走了出来。

       “别总对任何事都是不屑的态度”,他轻声说着,同时打开了车载音乐,“有些事该在意还是得在意。”

       低沉的弦乐升高又降落,像一层层轻柔漫上沙滩的平缓波浪,岸上横陈着一条濒死的海鱼,明亮的音符加入,海风徐徐吹来,浪花带着敏感、细腻、温暖的晕影将水花舒缓地包裹在这条渺小生灵的周身,一环一环,一节一节,旋律线的浪在涌起之后缓慢回落,首尾衔接,连成海天一线,仿佛一个永恒循环、无人走出的圈,它没有剥夺的力量,但却可以脆弱到封闭岸上生命回归海洋的决心。

       其实他们可以走出来。

       “这话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女孩儿低声打破了盘桓反复的闭环,“你可比我更不屑。”

       也许是五度能够安抚焦躁的灵魂,年轻人的脸上也渐渐带上了柔和的暖意。李大为笑着叹了口气,说:“人都会变。”

       江庭敏锐地注意到了年轻人的情绪变化,她有些好笑地说:“两天见你两次,每次感觉你的状态都不一样。”

       她接下来的语气里莫名其妙地带上了一丝感慨。

       “不过在意的东西倒是一直没变。”

       李大为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过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总结性的论断:“这句话里没有主语。”

       女孩儿面色一滞,随后无奈地说:“正常男人可没你这么咬文嚼字。”

       “这说明我本来就不正常嘛”,年轻人突然换上了一张大大咧咧的脸,“通常我这个人‘遣词造句有点古怪,如果必须说长一点的句子,常常前言不搭后语’。”【2】

       他的声音听上去轻快、闲适,像极了那个平日里人前开朗幽默的最外层的套娃,而在一层层的橡木玩偶之下包裹着一个卑微的、恐惧的小人儿,浓重墨彩的线条赋予了它热情洋溢的笑脸,但是却无法掩盖弱小的玩偶中那个寂静灵魂的叹息。他总是在忧愁,总是在愤怒与无奈之中挣扎,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入流的哲学家,沉默寡言给他笼罩上了惊奇的、神秘的暗影——他应该不属于任何地方,应该没有祖国,没有安身立命之所,对于任何一个地方来说,他注定永远是一个异乡人才对。

       也只有这样才对。

       可是他偏偏有了去处。他决定留下来,抗争着想要体验什么令自己深感恐惧的东西。从某一个时刻起,他不再是一个哲人,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哲思的味道,迷恋的漩涡让他失去了对世界探索的好奇心——结果就是他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思考了。

       这真的很可怕。

       江庭静静地听着这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她的呼吸仿佛停滞了一瞬。冬日的阳光洒进安静的车内,年轻人的身影悄然无声地融进了金灿灿的浮光之中。

       “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话”,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条马上就要断了的线,“我印象很深刻。”

       “‘我不幸极了,因为我害怕极了’。”【2】

       李大为突然一个急刹车,坐在后座的女孩儿一时不察,差点飞了出去。

       “不好意思”,他看着前方的红灯,“着急了,没过去。”

       江庭扶着靠背,直起身子,死死盯着年轻人平静的侧脸,仿佛在确认什么对她来说不可思议的东西。

       “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句话”,她不动声色地迎着光线努力端详李大为脸上的表情,“它最能表达主角的心声。”

       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想说什么就直说。”

       他的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平淡,就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在意,真的可以无懈可击到直面任何的风吹雨打,可现实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在他身上也能释放出堪比谶言的威力。

       他其实很脆弱。

       女孩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怒意,她握紧手机,小声地说:“就是觉得你在害怕。”

       李大为冷笑一声:“害怕什么?”

       前方路口红色的灯高高悬在空中,它看上去像是一颗耀眼的火球,不过只要再看一眼就能让人感觉到一种可以将血液凝固的无边冷意。

       “有这个心思不如猜猜你的陈警官在害怕什么。”他突然自暴自弃地说出这么一句令人一头雾水的话来。

       江庭迷茫地眨了眨眼:“你们又吵架了?”

       年轻人阴沉着脸,猛地踩下油门:“没有。”

       “那你们——”

       李大为打断了她的话。

       “江庭,别问了,什么事都没有”,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多想想你自己吧,应聘的事儿师父知道了不会同意的。”

       女孩儿注意到他在试图转移话题,但是她识趣地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坚决地说:“我想试试。”

       年轻人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冷硬地说了一句“随便你”,然后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路,再没有说一句话。

       

       差十分八点钟,李大为把车停在路口,对女孩儿说:“到了。”

       江庭抬起头,不自然地拂了拂额前的碎发:“现在进去?”

       “等快到十一点再说吧,现在大家都忙着,估计里面人不多”,年轻人看了眼手机,“你先去附近等着。”

       女孩儿闻言惊愕地睁大眼,怒不可遏地问道:“那你让我这么早起来干什么?我今天才睡了三个小时!”

       “这不是怕你迟到吗?”李大为的脸上此刻带上了恶劣的笑容,“上次放我两个小时的鸽子,这次多等一会儿应该不算什么。”

       江庭深吸一口气,黑着脸无奈妥协:“那你给我找一个地方。”

       李大为朝着前面熟悉的小饭馆扬了扬下巴:“就那儿,师父常去。”

       女孩儿看着破败的小店,抓起车后座的袋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饭馆,留着李大为站在车旁翻动手机,神色晦暗不明。

       江庭用湿巾擦了擦桌子,她看起来与周围吃早点的顾客格格不入,因为她坐下的第一件事不是点餐,而是要来了纸笔。此刻的白纸上写满了拉丁字母和基里尔字母,女孩儿时不时看着手机上的照片,上面是用不知名文字写下的一段长长的话,随着纸上的笔迹越来越多,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吃饭吗?”

       江庭回过神来,她有些茫然地注视着绷着脸的店主,问道:“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来吃饭的”,店主面色不善地示意她看人满为患的拥挤空间,“你都坐这儿半天了……”

       “啊,抱歉……我那个——先不吃了。”

       女孩儿仿佛如梦初醒,她站起身,把纸叠好放进口袋,然后拿起袋子,飞快地走出店门。外面的阳光刺眼、强烈,却泛着彻骨的冷意,女孩儿擦了擦眼睛,没来由地裹紧身上的大衣。她迷茫地站在街上,过了一会儿,她好像下定决心,快步向不远处的派出所走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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